归省

近四年与故乡的分别终于进入了倒计时的时间段——香港、上海、南通——这些曾经在生命里无比重要的锚点变得模糊,远在天边,只剩下了互联网上的图片,微信和whatsapp里的问候。现在,这些城市将重新进入视野,或许是以全新的面貌,或许”粗看上去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我只能”去看看“。

复活节三十几节的大风天,送随线去冲浪,由于风力太强,这一次我扮演的是watcher的角色,拍到不少珍贵视频。和随线一起看拍下的视频时,看他在风里挣扎,又站起来,又落水,又挣扎,然后又乘风而起,我频频赞叹“I have no idea how you survived.” 后来想起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里的名言,又想起香港,想起上海,黯然神伤。

And once the storm is over, you won’t remember how you made it through, how you managed to survive. You won’t even be sure, whether the storm is really over. But one thing is certain. When you come out of the storm, you won’t be the same person who walked in. That’s what this storm’s all about.

暴风雨结束后,你不会记得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你甚至不确定暴风雨真的结束了。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早已不再是原来那个人。这就是暴风雨的意义。

HarukiMurakami – Kafka on the shore

2023.03.11

https://www.thecrag.com/fr/grimper/japan/area/841705950

本周第一次真正在“享受”户外攀岩,之间倒是爬过几次,但仅仅只能玩玩顶绳,几次先锋都是吓得不轻,很难谈得上是享受。

坐落在秩父山谷里的柴崎是日本难得的石灰岩壁,手感很好——据说是最接近岩馆的岩石质地。搞笑地是,我们的领攀说limestone,然后队里有人想问limestone是什么成分,知道的人只会用中文说“碳酸钙”又不会说calcium carbonate,结果情急之下就报出了CaCO3的化学式,竟然被理解了。哈哈哈,lost in translation。

这一次终于可以独立自信地红点了两条线路,另外蹭着别人的顶绳也爬了一些比较难的线路10d,11a等等。竟然也能给自己一个惊喜,能爬个六七成下来。

突然之间有那种感觉,就是这样的快乐,会让你觉得之前搞的各种无聊训练都是值得的。

回来之后发了个朋友圈——快乐啊,虚妄吗,真实吗,管它呐!

山石重启

攀岩!攀岩!说来话长,2019年轰轰烈烈就爬了两三个月塑料便抱石光荣负伤,同年底终于从腿伤中恢复过来却旋即随着世界一同掉进了新冠疫情大流行中,日本所有岩馆关闭半年,加之疫苗接种也迟迟未完成,一直到2022年才重新渐进启动了这项业余运动。感触颇多,说起来on and off 接触这个运动已经很长时间了,但真正认真爬也就只是2022年7月开始。于是想对这一阶段的攀登简单略作记录,希望不要像上次一样写了两篇就负伤吧。

2022年

2月

2月初和朋友去爬了一次顶绳,却当日旋即感染新冠,几乎花了一整个月才从咳嗽中恢复过来。

3月

做了一些基础的身体恢复,跑步、跑山、NTC的高频间歇运动。

4月

重新开始在横滨BPUMP抱石,偶尔爬绳。一周一次的频率也并不能保证,断断续续。四月底在日本认识了性格开朗的汤汤,蹭着她和小黄的绳子,两周内连爬了几次之后身体感觉不错,好像从长久的休眠当中恢复过来了。在吴老师指点下温习了先锋攀和先锋保护。这个我本来在2019年就已经掌握的技术,居然在2022年才重新派上用场。😭

4月份的大事还有认识了从澳洲来东京短期工作的Aline,搭档爬了很多回顶绳。后来我才知道,无忧无虑地爬顶绳真是快乐啊!

同一时间,上海大规模封城,每日见亲朋食物不饱,相当抑郁。这一个月在岩馆度过的时间可以说是至少帮助我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健康。只是如今回想起来,已经像做梦一样,好像不曾发生过。

5月

五月的上半个月只爬了一次,在横滨仍然是爬六级黄线和部分五级线路。六级部分可以完攀,五级基本不行。

下半月待在新加坡,这一段时间的工作日程和饮食都比较没有规律,恰逢公司诸多人事变动,实在是不省心。五月是新加坡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出门酷热令人疲惫,而室内空间又冷得要命。好在这种配置基本是不可能发胖的。为了保持复健的速率,几乎每天日落时分去植物园跑步。穿插着工作上的复杂事情,也找到空隙去了四家市中心的抱石馆,其中三家是boulder movement的不同分店包括downtown,rochor,suntec,另一家名叫origin boulder。Origin Boulder竟然还提供干净的T恤,特别方便。

一些我感受到的新加坡商业抱石馆的特点

  1. 没有通用的难度级别,通常是从小数字一路往上加,数字越大越难,(从一开始大概上到三十几,貌似和澳洲的那个定级也没有对应关系)所以初到一个馆,爬几下就能大致判断自己的能力区间了。我比较喜欢这样的连续性定级方式,日本的段级制度和V制都是很粗糙的,会导致容易永久停留在一个数字上。级别分得细了之后趣味性更强些。高手大概可能会觉得难线太少了,毕竟线路空间都要分散在各种不同的难度上。
  2. 岩壁不高,对我是很大利好,由于曾经受伤的经历导致抱石的时候我非常害怕爬很高的线,尤其是有些上去了遇到难点不知所措必须跳下来的那些线路。大概是因为这里城市中心寸土寸金,很多岩馆建在商业大厦里,甚至有好几家都是商场地下室,所以受限于硬件条件,无法有发挥的空间。相比之下日本的多数抱石馆都位于独立的小建筑当中,在墙壁高度和做线方面自由度大很多。
  3. 电子支付与预约系统非常方便,我去过的这两家门店都是去之前在网上注册交费并且预约了时间,所以到店之后换上衣服就立刻可以开始了,十分便捷,其间也可以帮朋友预约时间与预付款。在日本用惯了复杂的收费系统和首次注册要经历的重重免责手续(有的地方还要作强制的初次攀登介绍),看到这种操作简直如沐春风。网上预约的另一个好处是直接可以通过预约情况来判断拥挤程度。中间有一次我带着我的公司经理一起去体验,她没有任何攀岩经验,但是显然非常兴奋,以至于直接拿出了当经理的杀手锏“你可以!” “你去找那个人问一下解法如何?” 最后我有好几条线都是被完全没有攀岩经验的她给“指点”上去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用嘴攀岩吧。
  4. 店内的氛围十分友好,从店员到店里其他来抱石的人都十分友善,这是日本所没有的。大多数日本岩馆大家都是“黑练”模式,加上全民社恐的性格,几乎很少会和陌生人打招呼,更别提加油。偶尔遇到友好的老手给你指点一二,那是极少数的情况。在新加坡,这些岩馆的商业性更强,更像是时尚的健身房,即使是素昧平生的人打过照面之后大多会一起加油。女孩子们都穿得非常摩登时尚,再加上新加坡这样的气候,大家都是瘦手瘦脚,即使并非个个高手,看起来也相当养眼。我就遇到过好几次自己在上面爬,下面一群人在帮加油的,社区感很强。最近一年东京也出现了不少类似的岩馆,定线轻松,社区感强,吸引了很多人去抱石。我也去过几次,确实线路不像老牌的岩馆那么虐人,爬起来轻松氛围也好,偶尔去一下是非常开心的。 

6月

离开新加坡之后,我到英格兰东部探亲。之前几次来都是来去匆匆,从未有过闲暇做体育运动和探馆。这一次停留时间略长终于有机会四处闲逛,跑步与探馆。

Norwich Highball

Highball原本是个户外抱石的概念,指的是4.5米以上的抱石线路。诺里奇市的这家岩馆起名Highball我不知道是为了抓眼球还是因为创始人到日本旅游喝了很多highball (一款混合苏打汽水和日本威士忌的鸡尾酒,在日本十分流行)——总之就是,它的墙真的很高。大多在4.5至5.5米之间,有不少还是top之后需要翻过去从另一面下来的。导致旁边一个供练习绳索的高墙上的绳索看起来几乎成了累赘,那面高墙只有7.5米。

这个馆坐落在一个看起来像厂房区的街区里,后来听说建筑以前是用来挂飞机的。内部空间非常开阔,但是墙可真高,点可真是远啊! 我去了三四次,每次都只爬了一些自己有绝对把握的线路。不过错峰爬墙真是很爽呢,独占空间。 和新加坡一样,这里也是所有手续在到达之前都在网上完成,包括注册账户,免责声明,预约时间。他们的belay检查比较宽松,因为当天我们除了抱石只爬顶绳,所以那位大哥随便看了一下就让我们过了,我说我“八字结好像打得不够漂亮”,那位大哥说“你反正不会死”。笑死我了。

Highball 号称Norfolk最大岩馆,确实空间宽阔,后来在Instagram上面看到他们经常举办比赛,竞赛台设计得非常漂亮,有时还会搞特别主题的派对,甚至把灯熄掉,然后用荧光灯做线,看起来非常酷。 休息区域巨大,因为我都是工作日下午去爬,经常就能见到有学生下课就来攀岩,或者在咖啡店看着小说等同伴——在英国,Sally Rooney 也是很热门的作者,我在岩馆两次见到有人捧着 Beautiful world, Where are you 在等人的。

Highball UV Party
Highball Competition

London Castle Climbing 

运气很好,在伦敦借住的朋友家就在Castle Climbing旁边,所以一周之内我几乎每天下午都去爬一会,但可惜的是当时我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搭档,所以就只是抱石。

这间岩馆坐落于Woodberry Down 中心,岩馆本身的建筑可谓独一无二——1995年由一间维多利亚时代的抽水站改建而来。由于建筑本身就非常有特色,内部的结构错综复杂,如迷宫一般。主塔有4.5米之高,内部有打通的天井做成了高墙,而链接不同天井的过道,则做成了可以横爬的训练墙,非常有意思。身为在都市里的岩馆,这里还有颇为奢侈的有机花园,独立的咖啡店,以及一间特别辟出的训练房叫做“the forge”。总之,很大!我花了一周多时间也没有把里面所有的机关都摸清楚。

官网上还仔细说了些关于抽水站的历史

为了改善伦敦的饮用水质量,1852年的《大都会水法》禁止从泰丁顿水闸以下的泰晤士河中抽取饮用水,并要求水务公司对水进行过滤。新河公司(The New River Company)在19世纪30年代已经在斯托克-纽宁顿建造了两个水库。为了遵守这一法案,他们在附近增加了一个抽水站和过滤床。 William Chadwell Mylne作为新河公司的测量员,在1852年至1856年间建造了“Castle”。

到1936年,蒸汽机和锅炉被柴油机和电泵取代。到1971年,该建筑基本上是多余的,接管了新河公司的大都会水务局申请批准拆毁城堡并重新开发该地。在当地居民和历史协会的支持下,城堡被列入二级保护名录,尽管它没有任何用途一直闲置。在80年代末,该场地再次受到开发的威胁,然后在1994年获准将该建筑重建为一个攀岩中心。

城堡攀岩中心于1995年开业,现在是欧洲领先的攀岩设施之一。从2009年开始,该场地经历了广泛的景观设计,开发了一个有机花园。 2012-2015年,随着城堡进入最后的发展阶段,将发生重大变化,其中包括户外boulder,增加室内的攀岩能力,以及一些节能措施,使这个备受喜爱的维多利亚式建筑进入21世纪。

https://www.castle-climbing.co.uk/the-castle-history

这部分简介里提的户外boulder现在已经建成,伴着初夏不温不火的阳光,实在是惬意。我并不热爱抱石,在那段有点迷茫的时间里,这却是我在伦敦最喜爱的落脚点。


这是一条“瞎爬”的分割线,以上探馆爬得欢乐,其实并未倾注多少心力,是“瞎爬”也是非常简单纯粹的快乐。 接下来我就要正式进入训练(被虐)的环节了。

下文待续。

野鸟观察 下

2022很快就过去了,不如接着上次写过的野鸟观察接着记一些2022年下半年的观鸟记录。


鎌倉 Kamakura

Blue Rock Thrush (Monticola solitarius)
蓝矶鸫
这是老邻居了,从前年开始立春时每天都能看到一对在二阶堂出没,但是今年入冬之后就没再见到,不知搬家去了哪里。与此同时附近我所知道的几个有蓝矶鸫出没的地方也再也没有看到过它们。不过,在镰仓城附近有江之岛海边的石头上,见过好几只。估计住在这里的小蓝,心胸挺开阔。

就是这一片石滩


Daurian redstart (Phoenicurus auroreus
北红尾鸲
小红今年镰仓地区特别多,而且成群出没,被我用来占卜有无红点的可爱小鸟。

Ural owl (Strix uralensis)
长尾林鸮
严格来说不算见过,只听过声。独特的叫声只会在冬季的夜间出现。

雁形目
今年无太多出没,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暖,冬季迁徙部队根本就没有到这边。虽然各种都有零星几只见到,针尾鸭、骨顶鸡、赤颈等等,但是远远没有去年热闹。


Nagano 日本长野

Eurasian Wren (Troglodytes troglodytes)
鹪鹩
常念岳附近的乱石堆里看见的,当时被雨淋得全身湿透,所以看见这几个鸟在石头上欢呼雀跃地蹦跳竟然很生气。

Eurasian Bullfinch (Pyrrhula pyrrhula)
红腹灰雀
在长野徒步连续被淋到第四天时看到,哗哗雨里也不能阻挡我拿出望远镜,因为它们粉红色的肚子在一片灰雨朦胧中实在是给徒步者的兴奋剂!

Alpine accentor (Prunella collaris)
领岩鹨
登山时见过多次,它的名字本身就成了一种登山精神的象征。

日本中部山岳公园

Spotted nutcracker (Nucifraga caryocatactes)
星鸦
鸟如其名,真的就是nutcracker,有时候一棵松树下会一堆堆小山状的吃剩松子壳子。

Rock Ptarmigan (Lagopus muta)
岩雷鸟
在日本的主要山脉,赤石山脉、穗高、飛騨这一片,好多小镇上的店铺都会在门口放一个岩雷鸟的招牌,好像是非常常见的野生动物,可是在日本爬山爬了这么多年,一次都没看到过……今年九月长途纵穿了十几天,因为天气原因走得特别慢,而且一人在路上,总是五感异常敏锐,一下就“雷鸟天天见”了。真是印证了,想要加新的两大秘诀,“早起”和“蹲点”(走慢点)。


Singapore 新加坡

Yellow-vented Bulbul (Pycnonnotus goiavier)
白眉黄臀鹎
其实当时没发现是黄屁股,回来一看照片才发现这个戴着假面的白眉大侠竟真的有一个金黄色的臀部。vent这个词也颇可爱…

Oriental Pied Hornbill (Anthracoceros albirostris)
冠斑犀鸟
算是马六甲海峡附近的地区独有的大型鸟类。飞得很高很远,没有近距离观察到。

图片来自于Thierry NOGARO

后来在新加坡的亚洲文明博物馆看到一只马来伊班族的犀鸟雕塑,印象十分深刻。犀鸟的姿态和俏皮刻画得淋漓尽致。回来一查,伊班族的犀鸟雕塑多种多样,从大都会到大英博物馆都有收藏。遥想这些figure都是漂洋过海从一个岛国运到另一个遥远的地方,而创作者是谁叫什么名字,谁也不知道,只剩下一个伊班族的代号。

根据MET的介绍说明,在伊班人的信仰中,犀鸟与上层世界的神灵有关,以前也曾与战争和猎杀有关。它们是强大的神灵Singalang Burong和人类世界之间的信使与媒介。

摄于新加坡亚洲文明博物馆

大英博物馆藏品

Crimson Sunbird (Aethopyga siparaja)
黄腰太阳鸟
太阳鸟又叫花蜜鸟,长长的嘴巴可以伸进花芯汲取花蜜。肉眼看到的太阳鸟的颜色十分鲜艳惊人,在靠近赤道的烈日阳光下尤其如此。Crimson Sunbird是新加坡的非官方“国鸟”,我不免有点颓废地想到,新加坡的国运也有点类似太阳鸟呢,整个东南亚地区的“花蜜”都被它吸去了。


Oriental magpie-robinCopsychus saularis
鹊鸲
介于喜鹊与知更鸟之间的大小。白腰鵲鴝(white-rumped shama)更好看但是没有拍到。这些鶲科的小鸟真是人畜无害地可爱。

Pulau Ubin Island

Asian Glossy Starling (Aplonis pandayensis)
亚洲辉椋鸟
Glossy 很恰如其分地描述了这种椋鸟的羽毛的质地,油亮油亮的。这种鸟在新加坡相当常见,仅次于满街都是的乌鸫。

Laced Woodpecker (Picus vittatus)
花腹绿啄木鸟
比日本的pygmy woodpecker大了很多,属于标准童话书里面会出现的那种啄木鸟形象。

White-breasted waterhen (Amaurornis phoenicurus)
白腹秧雞
又名白胸苦恶鸟,在水面踌躇找吃的,只匆匆留下一个影子。

Red Junglefowl (Gallus gallus)
初到新加坡在街上看见一群群的鸡大吃一惊,后来才知道这是红原鸡,也就是家鸡的祖先。他们在城市里可以说是大摇大摆,不时地飞到树上来个金鸡独立。因为贵为保护动物,即使是早上打鸣太吵也不可以擅自捉拿。

Black-naped OrioleOriolus chinensis
黑枕黄鹂
没想到真正的“两个黄鹂鸣翠柳”的黄鹂,是在高架桥上看到的,一道金黄色的闪电降临,旋即又消失了。

Lineated Barbet Psilopogon lineatus
斑头绿拟啄木鸟
这种鲜艳的啄木鸟在植物园里有很多,日落时分,叫声很有辨识度。ebird上有不少录音。

Greater Racket-tailed Drongo (Dicrurus paradiseus)
大盘尾
拉丁名里面带了一个paradiseus,实际上在林间如果看到这种鸟,真的会精神错乱到似乎到了天堂。它华丽的长长尾羽,在树丛上方掠过的时候,心弦跳动如同读到最美妙的诗歌亦或听到所爱之人在耳边细语。(图片来自网络)

Photo Credit: Francis Yap
Greater Racket-tailed Drongo at Jelutong Tower
Faber Hill

Norwich 英格兰诺里奇

随家属去探亲的东盎格利亚的小镇,毗邻接入北大西洋的雅尔河及其周边的布罗兹湿地,这一片湿地由英国皇家鸟类保护协会(RSPB)所拥有,所以这是一片观鸟天堂!在雅尔河上乘帆船而行,就会有野雁在旁边飞过,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但是因为家里人实在人人都是观鸟高手,新名字一个接一个,出于礼貌我总也不能随时拿出手机来做记录,导致我记住的品种反而没几个。可见观鸟还真是一个孤独者的爱好啊。人多总是不行。大致列一下记录下来的一些如下:

Common Chaffinch 苍头燕雀,European Robin 欧亚鸲,Canada Goose 加拿大黑雁,Willow Warbler 欧柳莺,Reed Bunting 苇鹀,Song Thrush 欧歌鸫,Muted Swan 疣鼻天鹅,大麻鳽 Eurasian Bittern, Spotted Flycather 斑鶲。

印象最深刻的是大麻鳽,在此已有记录,不再赘述。

值得一提的是,过年假期读的美国作家乔纳森·弗兰岑的小说《自由》里面详述了麻鳽的生活习性,彼时的少年沃尔特在父母的湖边小屋里生活,一边逃离着父母,一边拍着一部以麻鳽为主角的自然纪录片。

麻鳽的生活习性是:潜藏在芦苇丛中,以身上细幼的浅黄色和褐色竖条纹作为天然掩护,伺机用喙刺死小动物。当感到危险来袭,它们会伸长脖子定住不动,尖尖的喙指向天空,看上去就像一株干枯的芦苇。当沃尔特徐徐地靠近,希望看到更多细节,而不是取景器中的空空一片时,它们常常会溜走,不见踪影,但偶尔也会扑扇着翅膀飞上天空,这时,他会尽量后仰,用摄像机跟拍它们。虽然麻鳽是纯粹的杀捕机器,但是它们潜伏时羽毛的颜色单调乏味,而在空中飞翔时,展开的双翅却是引人注目的灰色和灰黑色,这当中的鲜明对比尤其让沃尔特同情它们。它们在地面上谦卑而鬼祟,一如它们那泥泞的生存环境,但一旦飞上天空,却高贵而骄傲。

鸟类的描写在这边书中所占的比例颇高,甚至英文版就是用了blue jay作为封面插图。这一段如此详细的麻鳽习性描写绝非虚笔。这在当代小说里是不常见的,沃尔特所从事的环保基金事业就以blue jay 为名。此书让我产生的最大困惑就在于,到底什么才是对的事?


Hebrides 苏格兰赫布里底

引领我们来到赫布里底群岛的因素有很多,其中之一为亚当·尼科尔森精彩绝伦的自然写作《海鸟的哭泣》,伴随着初夏探亲的机会,同时又想安排一些不扎入人堆的旅游项目,便毫不犹豫地追随亚当的书来到了苏格兰高地。说起来是United Kingdom,但是赫布里底的孤决气质,我觉得不属于任何国家级别的定义——北大西洋狂野的风,地球上最古老的岩石,在海上生活的谜一般的鸟儿,所有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跨越了现实与想象的边界。

Hooded Crow 冠小嘴乌鸦,Eruasian Oystercather 蛎鹬, Manx Shearwater 大西洋鹱, Razor Bill 刀嘴海雀, Black Guillemot 白翅斑海鸽, Atlantic Puffin 北极海鹦, White-tailed Eagle 白尾海雕, Greylag Goose 灰雁,European Shag 欧鸬鹚,Black-legged Kittiwake 三趾鸥,Common Sandpiper 矶鹬, Northern Fulmar 暴风鹱。

What came first,
the seabird’s cry or the soul Imagined in the dawn cold when it cried?
How habitable is perfected form?
And how inhabited the windy light?

‘Squarings’, in Seeing Things by Seamus Heaney, 1991


浓缩时间

先前听《迟早更新》ep 189 时给他们写的短短反馈,实在喜欢这段摘录,不如就在这里也发一下。《心向群山》是2022年最喜欢的自然写作,有空时再好好整理一下读后。


枪枪 任宁 

展信佳!

久违的行旅闲聊节目,关于时间与遗产的痕迹,非常喜欢。即使没有看图片,仅是凭节目里的声音,也能感受到人类立定在石碑前的感动。两位主播录完节目又补录了一段,讨论关于时间留下的痕迹,意犹未尽。你们的节目让我想起今年上半年刚刚读过的一本书(《心向群山》 Robert Macfarlane – Mountains of the Mind: a history of fascination)里一段关于地质学、岩石、以及“深沉时间”的描述,当时读到,也是类似的震撼,从此,看见哪怕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视角与感受也不同了。

摘录这段文字,同你们分享:

「即使对地质学只略懂皮毛,也能得到一些特别的眼光去观看风景。这些知识使你能够回溯时光,看到岩层液化以及大海石化的世界,花岗岩像麦片粥一样喷溅四溢,玄武岩像炖肉一样冒着气泡,一层层的石灰岩就像毯子一样轻易折起。透过这些地质学的眼光,坚实的陆地成了移动的陆地,我们不得不重新思索先前确信的坚实与不坚实。虽然我们认为石头具有偌大的力量, 足以阻挡时间,拒绝岁月留下的痕迹(路标、石板、纪念碑、雕像),但这只是相对于我们自己的易变。从比较巨观的地质层面来看,岩石就跟任何物质一样容易受到影响。

最重要的是,地质学直接挑战了我们对时间的理解,打乱我们对此时此地的所感。作家John Mcphee有个令人难忘的说法,把这种想象经验称之为“深沉时间”,在这种时间意识中,时间的单位不是日、时、分或秒,而是几百万年或者几千万年,这粉碎了人类的短暂尺度,将之碾成薄薄的一片。在思量深沉时间的漫长无垠时,你会以既优美又骇人的方式,面对你当下存在的完全崩解,过去与未来太过广袤,难以设想,形成的压力将你此刻的存在限缩成几乎无物。这种恐怖不仅是有形的,也存在脑海的意识中,因为一旦我们认知到山上的坚硬岩石也经不起时间的磨耗,不由得就会想到人类躯体是何等可悲地转瞬即逝。

不过,思量深沉时间也带来奇异的欢愉。确实,你得知自己在宇宙的巨大投射中只是光点一闪,但是也另有所得:你意识到你确确实实是存在的,虽然看起来不像真的,但是你确实存在。」

我想枪枪所说的“面目模糊”与“风沙侵袭之后的不在场”,本质上便是浓缩时间的流逝给人带来的震撼。

最后附了一张在冰川上拍到的一块石头,它停留在一个雪坑里,当一侧的雪融化以后就会向下滚动,到达一个新的位置稳定下来,如此反复。在我路过它的那一刻,它也是一枚纪念碑,纪念那个时刻。

听众 demoi

度假两则

留言本

在并不主流的乡间小房子留宿,可爱的老房改造竟凭屋主的改造手艺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住客,攒了留言画册好几大本,大多都留言来自于疫情前的国际旅客。向来喜欢读这些留言,有时候就有惊奇发现。比如,英文留言都相当客气,至多就是写首短诗。而非英语国家的旅客就多了很多创意,很多艺术家用蜡笔和水彩在留言簿上即兴绘画。

而用这留言簿来写情书,好像是中国旅客独有的行为,读了几封之前的房客写给苦恋的对象,自言自语的情书,大约永远不会被收信人读到,竟十分感动。其中一位是年轻的电影导演,2017年时还在情书里说着自己想要拍的电影,我转头到豆瓣上一查2020年电影已经拍出来了。另外,也有加泰罗尼亚地区的人民发表独立态度,又有香港旅客发表“时代革命”的感叹(也还是有大陆人在下面跟帖“统一论”如何如何)。留言簿里面,竟藏着一个世界。

猫与精神控制

体验了几天有猫相伴的生活,其实也算不上“相伴”因为房主根本不让我们允许它进屋。而这猫咪一到傍晚和早上就会在门外嗷嗷叫,我只好出去陪它玩一下,然后不舍地把它关到门外。一共两扇门,我甚至需要假装往另外一个门走,它会跟着我,然后我要趁它受骗离开时再快速从原来的那扇门退回屋内,以便锁门。

我们出去徒步,猫就会跟着我们一直走很远,还不回头。我们担心它跟着太远走迷路,后来看它跑起来像雪豹一样威武就放心了。每每我必须狠下心把它关到门外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肯定被精神控制了。哎呀精神控制,当你全然接受时就是爱,只有在心有不甘时才会觉得是精神控制。

暗夜 微光 及其他

去年年底有段时间特别颓废,无论工作、运动还是学习都打不起精神。加之入冬以后白昼一日日落去,简直一觉睡过去不想醒来。转眼一年过去,又到了一年当中这样的时节,世界仍然一如既往地糟糕、更糟糕地滑下去,而我自己因为各种原因在今年处于完全不同的生活状态。但是仍然想起几乎是整整一年前读到过的废名这句「夜贩的叫卖声又作了宇宙的言语」。它几乎是在一整年的时间里成了信念之中的一个锚点,只要想一想“夜贩的叫卖声”,便心安低头做事。

今夏去登白马雪溪的前夜,在栂池高原的山沟沟里吃完晚饭出门散步。彼时正是盛夏日照最久的时节,在长日将尽的时刻,卷积云顶端反射着远处的橙粉色——光亮,宛若神迹。然后,山谷渐渐黯淡,瞬间一片漆黑,神灵带走了一切光亮。可又不那么甘心,接着摸黑走下去,山腰却渐渐响起鼓声,隐隐约约。我们寻着声音往那处去,走过几道弯后鼓声越来越近,却因山谷的反射无法判断声源的方向。

正在犹豫的瞬间,转角豁然开朗,远处亮光的闪烁当中,太鼓手们挥舞着身体,鼓声的律动,带着鼓手的吆喝在山谷里回荡。我一直记着这个瞬间——像鲁迅的社戏,倒不是说“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我确信我会看到更精彩的日落与更激动人心的太鼓表演,可是这样暗夜里的震撼,只怕以后不会再有。

我对随线说,这几乎是带着一种隐喻。
随线说,柏拉图的洞穴吗?

我笑。

「白纸革命」以来,日夜焦虑,又想起这些零散片段,好像心安了一些,又好像没有。鲁迅也曾经这样对自己疑虑,所以我们也不怕!

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纵使寻不到身外的青春,也总得自己来一掷我身中的迟暮。但暗夜又在那里呢?现在没有星,没有月光以至笑的渺茫和爱的翔舞;青年们很平安,而我的面前又竟至于并且没有真的暗夜。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鲁迅 「希望」

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 – 朗读者 张翔父亲

芦苇真密,(叶上)露书(冻)成霜。
饿割心上宁,腊浪河对面水滩朗。
芒上游寻伊,路叶走叶难、叶走叶长。
芒沃游寻伊,伊好像腊朗水里响。

芦苇青青,(叶上)露书没(feng)干。
饿割心上宁,腊浪河对岸。
芒上游寻伊,路是上上下下真格难走。
芒沃游寻伊。伊好像腊朗河当中沙洲朗。

芦苇片片,(叶上)露书滴滴。
饿割心上宁,伊腊浪河岸一边。
芒上游寻伊,路弯弯曲曲真格难走。
芒沃游寻伊,伊好像腊朗河当中格沙滩朗。

白话注音

很喜欢的一首歌,当年和随线在桐庐的大山里搞派对时,朋友用苏州白话念了这首诗。当时现场没有录音,但是朋友的父亲当时示范苏州话时保存了一段录音。

我最喜欢的一行白话翻译是“茫(往)上游寻伊,路是上上下下真格难走。“(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我觉得是“真格”亲切,都快要接近“土味情话”了!

题图水彩——秋日为随线母亲生日所作。

《珀涅罗珀》

阿特伍德改写荷马史诗奥德赛,以奥德修斯的妻子珀涅罗珀的第一人称叙述,书名曰《珀涅罗珀》。改得真是好,传统故事遗失的那一面,也就是女人的那一面,挖掘得十分精彩。

珀涅罗珀与母亲的疏离,对父亲的恐惧,和海伦之间的嫉妒与撕扯,和奥德修斯的私密对话的单方面阐述,和公家老仆的矛盾,和十二女仆之间利用与怜惜的张力,与儿子争夺权威的掌控等等,真是丝丝入扣。一个天大的悲剧,被世人传唱。

我记得小学写作文都要学“改写”,被改得如火如荼的故事,是《西门豹治邺》——当时的语文老师是没有能耐而且我们这些小屁孩也太小,不懂得,讲述故事亦是对权利的把握。荷马史诗唱了这么多年,也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才有阿特伍德这样的人物改写。书的序言里面说“神话是代代相传,深入人心的故事,它表现并塑造了我们的生活——它还探究我们的渴求、恐惧和我们的期待”,十分贴切也直指核心。

尾声之前有一篇类似于穿越体的小文,同样是珀涅罗珀的视角,题曰《冥府的家居生活》,是全书高潮过后的收尾,手笔高超。

最后推荐pdf/epub阅读利器MarginNote3,完全替代了我之前使用的kindle+apple book的糟心组合。

冥府的家居生活

作者: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译者:韦清琦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看到了你们生活的世界,我利用了一个处于沉迷状态的通灵者的眼睛。她的客户想联系她死去的男友,问一问她是否应该卖掉他们的公寓房,可是她们却找到了我。每当有了空当我总是跳过去补缺。我总是嫌出去的机会不够多。

可以说我并非要贬低我的宿主,不过令人惊呀的是活着的人一直在纠缠着死人。时代不断更替,这一点却几乎亘古不变,虽然其手段总在推陈出新。不能说我很惦念那些女巫师一她们带着金枝向形形色色的暴发户拉生意,而后者也想知道未来的情况并把阴间的居民搅得不能安生——不过女巫师至少尚懂点礼节。后代的魔法师和术士则要差劲些,尽管他们对整个通灵术施行起来还算一板一眼。

可是如今的顾客要打听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他们想知道股市价格、世界政治、他们自身的健康诸如此类的愚蠢问题,此外他们还想跟许多在我们这个国度里根本不知名的人交谈。这个所有人都企盼的“玛丽莲”是谁?“阿道夫”又是何许人也?与这些人打交道真是费时费力,还惹人生气。

然而只有通过这些有限的锁孔向外窥视我才能追踪奥德修斯的下落,那么多年来他并没有以他自己惯常的面目在此处出现。

我想你们是明白规则的。如果我们愿意,我们是能够还阳再生的;但首先我们必须喝“遗忘水”,这样我们过去的所有生活都将从记忆中抹去。理论上是如此,不过,就像所有的理论一样,这不过是个理论。“遗忘水”并非总能产生应有的效能。很多人什么都没忘。有人说其实不止一种水一也有“记忆水”供人饮用。这些事我并不想去弄清楚。

这样的旅行海伦做过不少次。那是她的讲法——“我的小小旅行”,“我一直玩得很高兴,”她会这样说起来。接着她会详细地描述自己近来的征服记录,并把时装的变化趋势一股脑儿地全说给我听。正是通过她我才知晓了美人斑、遮阳镜、裙撑、高跟鞋、束腰、比基尼、有氧锻炼、身体穿孔以及吸脂术。然后她便侃侃而谈自己是如何的调皮,引起了多么大的骚动,还有毁了多少男人。有多少帝国因她而崩溃,她喜欢说。

“我知道关于整个特洛伊战事的解释都变了,”我告诉她, 以消一消她的气焰。“如今他们认为你不过是个神话。战争其实都是为了贸易路线。学者们就是这么说的。”“哦,珀涅罗珀,你不会还在嫉妒吧,”她说。“我们现在一定能成为朋友了!下一次我上去游玩时何不跟我一起去? 我们可以到拉斯维加斯旅行。姑娘们的节日之夜!不过我忘了一那不是你的风格。你更愿意做个忠实的小妇人,守着织机呀什么的。我可不学好,这些是做不来的,会给憋死的。可你总是喜欢做家庭主妇。

”她是对的。我决不想喝“遗忘水”。我看不出那有什么意义。不,我明白它的意义,可我不愿冒险。我过去的一生充满了磨难,可谁能说下辈子不会更槽呢?即使是通过有限的接触途径我也看得出,世界仍然和我的时代一样凶险,只是悲惨和苦难的范围比以前更深广得多。而人性呢,还是一如既往的浮华。

所有这些都阻止不了奥德修斯。他会到这下面来小住一段时间,他会表现出很高兴见到我,他会说和我一起在家过日子是他惟一的愿望,无论他跟多么有魅惑的美人上了床或者无论他经历了多少狂野的冒险。我们安安静静地散一会儿步,嚼几朵长春花,叙叙旧;我会听他讲关于忒勒马科斯的消息——他现在是国会议员,我正感到骄傲!—而接着, 正当我开始觉得身心有所放松时,当我感到可以原谅他对我做的一切并接受他所有的缺点时,当我开始相信这次他要动真格了时,他又要准备远走高飞、径直投向“遗忘河”重生去了。

他的确没说假话。他的确有这份情义。他想和我在一起。他说这些时流着泪。可接着某种力量总会把我们硬生生拆开。

是女仆们。他看见她们远远地朝我们走来。她们使他感到紧张。她们让他坐立不安。她们引起了他的痛苦。她们逼迫他躲到另外的地方,做另外一个人。

他曾做过法国将军,曾是蒙古入侵者,曾是美国的企业巨头,曾是婆罗洲猎取人头的蛮人。他当过影星、发明家、广告商。下场总归很糟,不是自杀就是横祸或是战死或是遭遇刺客,于是他一再地回到这里。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放过他?”我向众女仆嚷道。我得大声叫装因为她们不让我靠近。“已经够了!他真的忏悔了,他做了祈祷,他让自己得到了净化! ”

“在我们看来还不够,”她们呼喊道。

“你们还要他怎样?”我问她们。此时我哭了出来。“告诉我呀!”

可她们只是跑得远远的。

说“跑”并不太准确。她们的腿并不挪动。她们仍在抽搐的脚没有着地。

《诗艺》

This craft of verse
博尔赫斯诺顿讲座文字录

记忆力太牛了,所言不虚,(可是还那么谦虚委婉)导致于本人读本书的感受, 也如同一句诗

“既无青春,
亦无暮年,
只是在一场晚饭后的小睡里,
梦见二者”

Sustainable Energy

Sustainable Energy: Choosing Among Options
The MIT Press

简直可以说是本科毕业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在老师指导下逐章学习一本书的内容。好好磨砺了一下自己的阅读能力。这是一个很宽泛很复杂的问题,要讨论它,涉及到复杂的经济学模型,全球贸易的版图,难以合作的政治光谱等等。一言难尽——但最核心的问题还是一个道德与伦理的简单问题。我认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与义务参与其中。如果你对能源与环境问题有兴趣,那么我推荐这本书。更简单的阅读选择还有,三联周刊“未来的能源”封面故事;比尔盖茨《气候经济与人类未来》;你所应该了解的碳税与贴现率。 以上,作为我微不足道的公民贡献的开端。

《美丽的世界,你在哪里》

断断续续读了差不多一两个月才读完——可见这个故事有多么的不吸引人。鲁尼的故事总是让读者想去给角色做心理分析,爱爱爱,不爱不爱不爱,加那些大的社会理念进去,只是让人觉得全是聪明话而已。她抛出了那么多复杂的问题,可是却给你这个“结局”,很难接受!

《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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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驿道上寻找西南联大》

拿起书便很难再放下。材料的拿捏与拼接真是太引人入胜——那种战时的紧迫感以及当事人回望历史种种,会抓住各种小物件来成为大时代里的锚点,实在太打动人了。

编织修剪的史料浓缩了过去,使人觉得当下的世界变得寡淡,可是时间不是这样,时间是等速、均匀地流过我们,它同样意味着,这样眼下流过的时间和八十年前一样危机重重,可是我们要亲自去经历它,没有史料加持的。

偶然的上海

疫情以来订阅了一个文学博客万千笔记,写得很好,感情不露痕迹。虽说大部分文章都是虚构,但在法华镇路、新华路、番禺路反复出现的微小但对很熟悉的场景,不由得让我推测也许作者是住在那一带。那也刚刚好是我在上海最后四五年所在的地方,勾起了不少偶然的回忆。

平武路上有个小菜场,蔬果、鱼肉都新鲜,可算是未整改之前的农贸市场,着实是脏得很,简直要穿雨靴才能进场。这里有各种大菜场买不着的时令蔬菜,又占了地利,常去。

菜场不远处有一家地下黑胶唱片店,闯进楼道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一转角进入店铺竟是别有洞天,唱片口味宽广得很,店里霉味也大。老板看心情才开门,文艺青年的通病,所以一共只去了一次。上网查了查,这店竟然至今还在。

新华路上有间古玩店,没有进去看过,一只白色波斯猫成天守在玻璃门里,特别霸气。从新华路上海影城一侧穿过幸福路可以直接到华山路,这一路没有直连的公共交通所以无数个晚归的夜晚会从这条路回家。我记得好多个夜晚,路灯落在雾上,雾落在我身上,独自走回家。

定西路,总是几乎通宵地热闹,那时几个好友会专门跑到这里来吃生蚝,吃小龙虾,这两样我以前都不爱吃,但是作陪欢乐!这里还有间传奇川菜馆叫“邓记传菜”,偶尔去吃吃,到东京以后才从朋友那里听说这是传奇大厨邓华东的馆子,专做“南堂菜”,怪不得不似典型川菜馆,清淡又合胃口。可惜当时竟不知大厨鼎鼎大名,也就是那样吃了——转念一想,这样岂非更好。

定西路延安路口有个居酒屋,夫妻店。刚开始健身那两年,每晚挥汗收工后到他店里就吃一盘烤牛肉——老板友善得很,去得多了,有时还没出门就让他把菜坐上了,到店坐下就闷头吃。后来有次台风困在家里还作死看美食节目,馋了清酒蒸蛤蜊,就问老板有没有。还真有,雨一停,我就打了招呼冲进店里大快朵颐。

新华路番禺路口的上海影城,老派影迷聚集地——听说今年停业整修了。彼时上海电影节的剧场还不太分散时,守在这里门口可以看电影看上一天。并不抢票,看完一场出来看能买到下一场的黄牛票。吃点东西再钻进黑暗中。有一次竟撞到电影节评委专用的评委厅,座位沙发交关舒服——睡得好香,已经忘了看的是什么片。

影城楼下有间“城市超市”,葡萄酒很合算,也常去买鸡胸牛排薯片这种“歪果仁”食品。奇怪所有的记忆都是步行,包括有时拎了很重的购物袋——不晓得为何竟没有买辆自行车骑。

当时延安公寓后面的废楼还没有整改,生物研究所还是大门紧闭的研究所。我和朋友爬上废楼,拍了好些鬼片。从废楼上面也能看见“孙科别墅”,听说都是高牌走秀的场子,很想去看看。这里一圈包括我曾经住过的公寓都已改造成“上生新所”地块,听说是一个“超级网红”,竟还不曾有机会去逛过。

新华路背后,有拥有“民生美术馆”和“MAO”的红坊,好可惜MAO后来搬迁了。周末到红坊晒太阳是惬意的~ 不远处还有一个花鸟市集,并不是很鲜亮的那种市集,乱乱的,花草都便宜。记得有年生日和文一去一人买了一锅铜钱草。

穿过延安西路,从安西路进入昭化路,这里有菜场——运气好时,买到新鲜的牛腩,炖上一锅番茄,这是我离开上海前最拿手的一道菜。

这都写了些啥,菜场开头,菜场结尾。就这样吧。

母亲的诗

母亲年轻时只爱唱京剧,未曾对诗歌感兴趣。我常对她说,你看你唱的这些戏,戏文写得真好,朗朗上口,都不用唱出来了。近几年她对京剧的喜爱进一步延伸到了诗歌朗诵——号称先从练习普通话开始,她还告诉我,京剧发音和普通话可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尖团音种种这般。

妈妈在读叶芝的“湖岛因尼斯弗里”

因了普通话不够好的原因,她去报名参加了中老年人普通话集训,这需要“每日打卡”的微信群竟然异常活跃,母亲的朗诵竟一天比一天厉害起来了。

起初,这种面向中老年的普通话集训的阅读材料,格调并不会太高,时不时她们读一些新诗、散文,寄来一些饱含“深情”的录音,也是意料之中。

随着母亲的练习,朗诵腔逐渐消失了,渐入佳境。突然某一天她发来的音频,感觉不一样了。我跟妈妈说,我发首诗,你帮我读一读,好不好。

于是我发过去

那个年轻的狱卒发觉囚犯们每次体格检查时长的逐月增加都是在脖子之后
他报告典狱长说:“长官,窗子太高了!”
而他得到的回答却是:“不,他们瞻望岁月。”

仁慈的青年狱卒,不识岁月的容颜,不知岁月的籍贯,不明岁月的行踪;
乃夜夜往动物园中,到长颈鹿栏下,去逡巡,去守候。

商禽 《长劲鹿》

妈妈先询问了一下“逡”的读法,然后说了一句会刻在我心上的话。 她说:

“这是用心说话的诗,得用心读才可以,不能过分透露情感。
不那么容易的,过段时间我再读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