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aziergang

在德语里面有一个词组学得比较早,叫“去遛弯”或“去散步”,Spazieren gehen。开始没有当一回事,直到有人提醒我要是哪个人用这个词说要去“遛弯”,指不定就是要走个十几公里起步。我虽脚力不差但还是被震撼了一下,以至于都不敢乱用这个词了。

初到慕尼黑,摸索了一下周边的几条经典遛弯路线,略微整理了一下相关信息,方便以后查数据。

Tegernsee Neureuth

Tegernsee在慕尼黑西南50公里,比较知名的山峰有Neureuth和Wallberg。Wallberg拥有全德国最长的雪橇道,长达6.5km,需要雪橇速降825米耗时30分钟。冬天很想来试一试!

Neureuth的路线全年都可以走,上下走一圈不过两小时。山顶有一处视野开阔的啤酒屋,供应啤酒与各种热食。很可惜我们不知道这个情报,上山过程中已经吃了一轮干粮,所以啤酒也没有喝。这是第一次俯瞰巴伐利亚阿尔卑斯,颇激动。Tegernsee本身周边的小镇也挺可爱,非周日逛一逛应该是更热闹一些的。




Garmisch-Partenkirchen – Wank

注意,Wank的W发音为“v”!

Garmisch-Partenkirchen 是1936年冬奥会举办地,那一次冬奥会也是第一届以高山滑雪为特色的奥运会。

Garmisch镇和Partenkirchen镇原本是两个独立的镇子,Partenkirchen原本是罗马到奥格斯堡的贸易路线上的重要站点,Garmisch的历史却要晚得多。希特勒为举办冬奥会在1935要求两位市长强行合并,从此以后便统称为Garmisch-Partenkirchen。如今,因为Garmisch的发音更容易,经常被游客们简称此地为Garmisch——然而如果是作为Partenkirchen的居民,一定是错愕的,莫名其妙就丢了自己地方的名字。作为对Partenkirchen的尊重,有些人也称此地为GaPa。


Kufstein – Kaisertal Loop

我认识的所有奥地利人谈起Tyrol的山,都是一脸自豪——我初次来到这里也被Kaisertal的美所震撼。直到2008年6月1日该村临近的隧道开通之前,山谷里的这个小村都只能通过步行进入。在此之前居民的生产器械和运输工具(汽车、摩托车等等)都是直升机运进山里的,或者拆分成部件运进山。这是奥地利最后一个通公路的村庄,2008年!

地图上标记的线路我并不太满意,全程都是砂石路又暴露在太阳下,走起来颇费劲,所以半程我们便切换到树林里的林道,步行距离是远一些但是在松动的泥土上走路,要舒服得多,也很安静。

Kaiser Max Spätlese – Martinswand

2024年5月26日,奥地利多段初体验,简单的UIAA 6+级(5.10b)线路七段200米。大约两个半小时。向阳面,宜晚春和秋季攀爬。

路书 https://www.bergsteigen.com/touren/klettern/kaiser-max-spaetlese-martinswand

无需绳降但下山略费劲,路线不清楚摸了半天,走了大概有一个小时,穿旧的越野跑鞋不停打滑,地形还是比较需要摩擦力大的接近鞋或者越野跑。路上看到好几次臆羚,身手矫健在岩壁上跳来跳去。

大概是以前的路桥 荒废了
臆羚(Alpine Chamois)
在山头歪着脑袋看我们

Mizzi Langer Wand – Vienna

在维也纳出差,腾出半天和朋友一起去看了一下岩壁。岩壁右侧已经被磨到油光可鉴,定级只有5.7但是先锋爬起来至少有5.9的感觉,所有可以借力的摩擦点全没了… 左侧线路岩石松动比较多,爬起来有点心惊胆战,30米感觉好长好长。可能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听朋友说写路书的这个人是个极右翼,所以路书重新出版的时候书上还特别标注了disclaimer…

路书 https://www.thecrag.com/en/climbing/austria/wien-vienna-area/area/2295642468

又当“租八借”

很久以前大学时还在日月光华outdoor活动的时候,穷得响叮当一件正经的户外装备都没有。大学毕业时买了一件迪卡侬防风衣,跟随多年。登山鞋没有,大学快毕业时咬牙买了一双vibram胶底的登山鞋(品牌忘了)但是不知何故穿了几次就离奇失踪。后来一双球鞋征战南北,竟然也走了不少地方,又过了个几年弄了一双cat pillar,很重很皮实却也并不是完全专门登山用的,然而也就那么穿了好几年爬这爬那直到有一年在箭扣挂花了一大块皮子退役。当时的好朋友都特别热心,要出门就吆喝一声,四面出手相借什么都可以借到。帐篷、登山包、汽炉、相机、登山杖… 等等,一出门可以说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件装备是自己的。好像是谁还给俺起了名号叫“租八借”。

在此感谢所有借给过我装备器材的好朋友 :)

从日本来到慕尼黑,大部分户外装备都装了箱子走海运,没有带在身边。然而幸运遇到了热心朋友Jana和乔峤,瞬间凑齐雪链登山杖,甚至还蹭到了一顿美味午饭,然后轻装上阵。来到陌生的户外环境,拿着借来的装备,看不一样的风景,多少有一点乘坐时光机的感觉。当然,身上的technical layers比以前熟练太多,不同场景都能轻松应对,但对于陌生环境心动的感觉却一点都没有减弱。

在日本登山,常常走了很长的山路才终于进入山脉腹地,得到一览众山的回馈,然后再渐渐进入爬上山脊线的频率。可是Garmisch四周的山有一种震慑感,城镇地势平坦却离山惊人地近,给人很强烈的视觉冲击。对我来说,甚至好像这般景观来得过于容易,竟然心里生出了没有付出什么努力就得来了好风景的负罪感。

朋友说,soon you will get used to it and take it for granted… 我觉得永远不会!

表里银座连走

去年走过的一段路线,有几位朋友问起,就发干脆发一下地图以便分享。表银座和里银座两条环绕纵走路线环绕日本北阿尔卑斯山脉的最高峰枪岳,风景秀丽,而且几乎全程在2000米以上穿行,高山植被丰富,地形变化多端,是走起来十分有趣的路线。相传当年开辟线路的小林喜作讲,走在这样的山路上,就仿佛在银座逛街一样舒适,所以后人打趣将这一路的连穿路线戏称为“表银座”与“里银座”。

蓝色这段是从有明山莊经过燕岳出发,沿着“表银座”纵走路线一路北下至上高地。在此乘公共交通至松本市内再至七仓山莊。转移至红线的起点,沿着红线“里银座”纵走路线一路环绕至室堂完结。

2022年的日本,疫情阴霾尚未散去,一路山小屋在8月接连因为职工感染而关闭,因此无法预测是否能在小屋用餐。因此,我携带了全程需要的食物,前半程背负,后半程先寄存在中间我将经过的七仓山莊,到了之后拿到包裹再重新装包。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背负长途,出发前是忐忑的,一路多雨还遇上了台风,归来时惊魂未定但仍然是非常特别的体验。

地图为gaiagps内嵌,点击链接可见更多详细信息。


第一段的升降图 上3250m 下3096m

第二段的升降图 最后可以不用走下山真是福报 上6166m 下 4996m

暗夜 微光 及其他

去年年底有段时间特别颓废,无论工作、运动还是学习都打不起精神。加之入冬以后白昼一日日落去,简直一觉睡过去不想醒来。转眼一年过去,又到了一年当中这样的时节,世界仍然一如既往地糟糕、更糟糕地滑下去,而我自己因为各种原因在今年处于完全不同的生活状态。但是仍然想起几乎是整整一年前读到过的废名这句「夜贩的叫卖声又作了宇宙的言语」。它几乎是在一整年的时间里成了信念之中的一个锚点,只要想一想“夜贩的叫卖声”,便心安低头做事。

今夏去登白马雪溪的前夜,在栂池高原的山沟沟里吃完晚饭出门散步。彼时正是盛夏日照最久的时节,在长日将尽的时刻,卷积云顶端反射着远处的橙粉色——光亮,宛若神迹。然后,山谷渐渐黯淡,瞬间一片漆黑,神灵带走了一切光亮。可又不那么甘心,接着摸黑走下去,山腰却渐渐响起鼓声,隐隐约约。我们寻着声音往那处去,走过几道弯后鼓声越来越近,却因山谷的反射无法判断声源的方向。

正在犹豫的瞬间,转角豁然开朗,远处亮光的闪烁当中,太鼓手们挥舞着身体,鼓声的律动,带着鼓手的吆喝在山谷里回荡。我一直记着这个瞬间——像鲁迅的社戏,倒不是说“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我确信我会看到更精彩的日落与更激动人心的太鼓表演,可是这样暗夜里的震撼,只怕以后不会再有。

我对随线说,这几乎是带着一种隐喻。
随线说,柏拉图的洞穴吗?

我笑。

「白纸革命」以来,日夜焦虑,又想起这些零散片段,好像心安了一些,又好像没有。鲁迅也曾经这样对自己疑虑,所以我们也不怕!

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纵使寻不到身外的青春,也总得自己来一掷我身中的迟暮。但暗夜又在那里呢?现在没有星,没有月光以至笑的渺茫和爱的翔舞;青年们很平安,而我的面前又竟至于并且没有真的暗夜。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鲁迅 「希望」

2022.08.28 处暑 中

处暑|Limit of heat

天地始肃|Earth and sky begin to cool

27日时水面上还是盛夏的温度,28日突然骤降几度,湿度也随之下降,走出家门竟倒吸一口凉气,好像又重新被自然世界接纳了。盛夏时,家门之外的热浪几乎是决绝地,拒绝你走进它。

打包出发!路线为“表银座”与“里银座”两条拥抱着北阿尔卑斯主山脉的海拔在2790-2900m之间的山脊线,全程大约一百公里,累计爬升9000m。原本并不打算背食物,而是在休息站吃饭,然而近来日本疫情席卷各地,八月份陆续有休息站因工作人员感染而“自肃营业”。为了避免饿肚子的风险,最后还是背了很多吃的。虽有高度轻便的帐篷材料加持,也还是打出了十三公斤的大包,好在最后出发时想起可以把下半程的食品寄到一个途经的山莊,眼下拎着三公斤分离出来的食物并不觉得沉,不过估计开始爬坡时我就要感谢自己英明神武。

2022.06.16 芒种 末

芒种|Grain in Ear
反舌無聲|Mockingbirds cease to sing.

bird colony 真是令人血脉贲张啊,生命的悸动!

千万不能小看苏格兰的山,多少也就是一千五百米都不到的高度,但是北大西洋的风可以让你爬出四千米高山的感觉。有人做了一个苏格兰群山挑战,包括苏格兰所有3000英尺(合计914m)以上的山峰,共计282座。目前的世界纪录是2020年Donnie Campbell用31天23小时2分跑完所有的282座munro,并且在各座山之间只用自行车与皮划艇进行移动。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unro

遥远世界的耦合

来到随线的父母家,惊讶发现靠近厨房的小书柜里的书竟有大半数我都读过,从谢泼德的“活山”,到麦克法伦的几乎所有作品,再到最近发现的亚当尼科尔森,都有收录在书架上。惊喜不已。

我心想是否这些书一直放在这里,为何我上次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毕竟我一直对书架是好奇的。思索一番后,意识到我是2020年以后才开始对自然写作感兴趣,也因此才读了很多这类书籍。也就是说,即使这些书一直在这里,我上次造访时看到,也不会知道这些作者的名字。进入一个世界,总是需要时机的。有点像Nan Shepherd在活山里写的:

The changing of focus in the eye, moving the eye itself when looking at things that do not move, deepens one’s sense of outer reality. Then static things may be caught in the very act of becoming. By so simple a matter, too, as altering the position of one’s head, a different kind of world may be made to appear.

Nan Shepherd – The Living Mountains

随线的父母得知后也惊喜不已,他们还告诉我“杂草的故事”的作者理查德梅比就住在附近不远。而随线本人说“我穿越半个地球遇到你,以为你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没想到你却和我父母读着同样的书,after all 也许我们没有那么不一样。”

一个奇妙的耦合。

一枝竹的诞生

从竹笋到一枝竹并不容易,在竹笋阶段常常就被挖去了。四月我在后山追踪了六颗竹笋,竟有五只被人挖去了,剩下些许空坑。

倘若一颗竹笋熬过竹笋的阶段,还要经历雨水、光照、虫害以及折断与倒伏的危机。所以,恭喜这一枝熬过了最初的一个月!

青年节——愿此予你勇气。

2022年4月3日~2022年5月3日

2022.04.08

四月的好天气全年也没有几天,冬天太冷夏天太热,去年开拓的山路爬得最多的只有短短的春秋两季。每天早晨4公里一周几乎成了我起床的动力,也支撑我面对一天的案头工作和故乡的坏消息。

今早山腰上竹林里面站了个人,我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时,她也看见了我。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大喊,

“我正在挖笋呢,你住在附近吗?”

“嗯,我从xxx走过来的,天气真好呀。”

“正是竹笋的季节了呢,xxxx” (距离太远,后面半句没听懂)

“那你小心,我们先走啦。” (其实是我日语不够用了)

往前走了十几步,地上出来一个小东西。我担心它被挖了,在上面盖了一堆落叶才走。按照经验,这样的小笋拔高特别快,只要超过一定高度,就不会有人再挖它了。

祝它长成一棵竹子。